鴿子們輕巧地繞一個彎,又撲撲地降落到水泥屋頂上,任憑友仔記怎樣大叫大跳;敲打破鋁洗臉盆,再也不飛了。老人實在沒精力再吼,把盆子摔了,像鴿子一樣,喉頭一陣抽搐,痰就在裏面翻滾。太陽又沉了一點,晚風早來了,在溫熱的天台水泥地面拂來拂去,幾根鴿羽毛追逐了一會又輕輕掉下來,「能走就別回來啦死仔包……」友仔記的頭終於垂在肋骨上,他實在累了。兩星期來,鄰近大廈住客們都留意到這奇異景象,對街一幢新近封閉待拆樓天台仍住著個瘋老頭,每天午後就對著鴿子叫嚷:「別回來了別回來了﹗」到家家戶戶亮了電燈準備晚飯,老頭就不再嚷,天台上黑黝黝沒半點光,也不知老頭是睡了還是走了。好奇的主婦們漸漸看慣?了,再沒有人提起這個,大家閒時只談新大廈落成後會有多高,單位面積會有多大等等。友仔記當然沒有瘋,鴿子當然會回來的,這正是人們飼養鴿子的原因呀 ﹗可是主人的被攆出去了。這房子也挺不了多久,怎樣說鴿子才明白?友仔記掩上樓梯門,「明天吧,明天再來試試看。」
──黃仁逵《回家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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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鴿子認路回家而已
路怎麼認?
白色翅膀剪貼舊日的印象
沿著羽毛
在路途上抬頭看一片天空
樓房切割藍與白
承載與負重
坐城市的井
人老了
地方也跟著老
聽過一個說法
為了讓樹懂得靠自己成長
種樹者得要殘忍一點
樹苗要自己扎根自己呼吸也得要努力尋覓地下水
然後成就幾十甚至幾百年的命
你相信一棵樹有靈魂嗎?
人是老了
心裡明白總有些東西只能沉默
寄存之前
傾吐的慾望
都在一片喧囂中
揉碎變成塵埃